爱看书 > 修真小说 > 我在大晋超度亡灵一百年 > 第七章 风云渐起
    大晋朝已建国三十载。

    别看现在朝堂上混乱不堪,但是早在十年以前开国皇帝武帝就以绝对的武力消灭了国内残存的其他所有势力,从而结束了绵延数百年的战乱以及藩王割据局面,完成了全国一统,从此国内政局稳固,民生安定。

    当人们不再流离失所,物质生活变得富足,精神上的追求也开始与日俱增,能人怪才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各行各业竞相绽放,奇人异士层出不穷,这其中就包括许多以修炼仙法、探索大道为目标的修仙者。

    修仙者为了磨炼自己的意志,经常混迹于市井之中,体验红尘,救死扶伤,闲暇之时则参禅入定,感悟世间万物的变化,以此达到天、地、人超然一体的境界。

    因此世间变化,很少能够逃出他们的双眼。

    掌管太史监的贾雄就是一位修仙者,虽然他的道行真的非常有限,但是在天地异象的观测方面还是有一些门道的,何况这事还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京城。

    与太史监其他的官员不同,贾雄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当今皇后贾皇后的谪堂兄。

    所以,在其他官员还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件事情已经通过他传到了贾后耳中。

    贾后一听,先是一惊,继而大喜。

    冤魂在京城大肆出没,影射世间诸多不公,朝廷有奸臣当道。

    这可是天赐良机。

    她早就看杨士俊不顺眼了,还不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一举铲除,于是刷刷刷写了两封密函,派亲信送出京城。

    ××××

    天亮的时候,袁战终于完成他“吞果”的工作。

    不但他损耗的功力全补充回来了,还增长了一甲子的功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同时也给他提了一个醒,日后再有相似的经历有备无患。

    这样摇身一变,他成了身怀八十年修行的修士了,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就发觉奔跑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多倍,两耳生风,眼前景物如同流水般向后倒退,简直跟御风而行差不多了。

    按当下修行界的划分标准,修行满一甲子基本可以迈进修士行列,距离御剑飞行,追星逐月,为时不远。

    当然,袁战自己并不知道。

    因为前身就是一个小小的仵作,别说修士了,就连门都没怎么出过,有谁来告诉他呢。

    正当袁战踌躇满志、憧憬未来走上人生巅峰、开启无限美好幸福前途的时候,大地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房子和土炕似乎都跟着晃荡起来。

    地震了?

    袁战愣了一愣,随即手往土炕上一撑,人嗖一下从炕上跳下来,正好落到门前,准备夺门而逃。

    可是当他双手抓上门闩,用力就要推开门板时,一阵急促而又响亮的马蹄声终于透过门缝从外面飘了进来,并钻进他的耳朵里。

    原来是马队。

    真是吓了人一跳。

    袁战不禁嘿嘿一乐,抓着屋门的手总算又放了下来,不过随后又抬了起来,轻轻的拉开门闩,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虽然确定这不是天灾,但在这个时代里人祸还是时有发生的,尤其马蹄整出的动静不算小,那么这应该是一支小具规模的骑兵了。

    封建王朝里,尤其大晋朝这个奇葩的时代,只有皇帝和王公大臣才有资格和实力豢养骑兵。

    司隶校尉虽然是皇帝的眼线,权力很大,但同样没有这个资格。

    因此,这支骑兵是来自府外,而从马蹄声响上判断似乎正朝着袁战这边奔来。

    走出院门,袁战发现前面甲、乙、丙三院也有仵作陆续跑了出来,大家都听到了动静,当然想要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毕竟这里是校尉府,一般人谁敢到这里来撒泼。

    马蹄声越来越近,没过多久就现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不过奇怪的是前面并没有出现袁战他们想的一队又一队骑兵列队开进,所过之处漫天尘土飞扬的壮阔场面,首先进入他们视野的是一小队步兵,后面才是骑兵,但为数并不多,看规模也就十几匹战马,至于马蹄声最响最重的却是一架由八匹战马联袂拖行的战车。

    确实是战车,平时只有在战场或者军营之中才能看到的杀人利器。

    袁战等人的顶头上司——兵曹卫大人,此时就跟上了发条的马拉松健将一样,挺着他的将军肚,小跑着快步走在步兵的前面。

    在卫大人的身后,何平和曹顺两人紧紧跟随,亦步亦趋。

    “咦,是到我们这边来吗?”

    看到他们两个人,袁战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就让到了一旁,等到他们来到跟前,才小声的问道:“何叔,出什么事儿?”

    说话的同时,袁战看到曹顺一边的脸颊上有一条血印,差不多从耳朵上边一直倾斜到下巴上,曹顺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何平越过卫大人率先跑过来,向袁战一招手,低声道:“快点进来!”

    说着马不停蹄的就跑进了院子,直朝他的房间跑去。

    曹顺紧跟着。

    袁战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就跟在曹顺的后面一起进了房间。

    卫大人走进院子却没有进屋,回过头对院门外面喊道:“小侯爷的贵体就在里面,马上就请出来了,诸位大人请稍候片刻——”

    卫大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并且连说了两个请字都语气沉重,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果然,屋内,何平推开一具棺木的棺盖,先往里面的尸体上看了一眼,转身从旁边抓过一条毛巾,也不管新还是旧了,往屋角的水桶里重重一按,等到吸饱了水拿出来,用力绞了一下,便重新趴到棺材边上,拿湿毛巾擦拭尸体身上和脸上的污渍。

    趁这机会,袁战低声问曹顺:“谁啊?”

    曹顺耷拉着脸,没好气的回道:“还能谁,当官的呗。妈的,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拿我们出什么恶气……”

    后面那一句骂人的话就说的很轻了,但是其中的怨气还是听得分明。

    何平听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轻斥道:“闭嘴,你还嫌事惹的不大吗,不要命了?赶紧的,你们两个快把那扇门板抬过来,把他给弄出来,不能再用草席卷着了。”

    袁战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儿了,不过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连忙与曹顺一起把墙边竖着的那一扇门板架过来,把上面的污秽清理干净,伸手就去棺材里提人。

    何平急忙道:“慢一点儿,别把他的衣服弄坏了。”

    袁战二人又连忙加了一分小心。

    等到把尸体弄出来,平放到门板上,该清理的地方清理干净了,何平这才挥挥手,让两人抬出去。

    曹顺却用力拽住了门板,对袁战说道:“等会儿,先出头,你在前面——”

    袁战看了他一眼,心说又搞什么鬼,以前搬运尸体的时候也没听说有“头在前、脚在后”的说法,但是今天事出有因,于是就没有跟他争辩,两人掉了一下个儿,袁战在前曹顺在后,抬着门板走出房间,来到外面。

    卫大人今天变得没有一点儿脾气,见袁战他们过来就跟出殡送孝的家属一样,自觉的跟在后面,一起向院外走去。

    袁战一边走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外面,发现骑马的那些军官全都从马上下来了,站在一旁,垂手侍立,脸上神情肃穆,人与战马列队迎接;步兵则分列两旁,枪戟倾斜向前探出,组成一道耀眼的光芒。

    在战车的后面,袁战还看到一些人的身影,其中有一位身穿蓝色缎带官服、被众人层层围绕的正是司隶校尉白琦白大人。

    哦,连白大人都出来了。

    袁战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就这架式,得是多大的官儿啊。

    虽然袁战早就知道死者出身官宦世家,但是真没想到竟至如此显赫。

    就像眼前这一辆由八匹战马拉的战车,校尉大人竟然同意他们直接拉进来了,要知道平时没有任何马车能够获准进到里面,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只能将马车停在外面,人走着进来。

    今天显然是破例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走神儿了,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就在袁战他们抬着尸体刚刚走出院门,排在马队前面的那一名军官忽然向前一步跨出,抡起手里的马鞭就向袁战抽了过来,同时嘴里还骂了一句:“混账东西,竟敢这样对待小侯爷的玉体……”

    袁战听到“咻”的一声风响,一侧头,正好看到一条黑色的鞭子朝他飞来,就要抽到头上了,一愣,也没来得及多想,左手松开门板,向上一扬,直接使出了鹤拳里的鹤爪,迎着鞭影就抓了上去。

    啪!

    这一抓很准,正抓在鞭子上。

    只是位置有点儿靠前,鞭梢向后一甩,打到袁战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条红印,还有点儿疼。

    袁战看到,心头火起,向军官脱口叫道:“你干什么,为什么打人?”

    军官很意外,根本没想到袁战会还手,见马鞭还在他的手里拽着,顿时喝道:“你个狗东西,还敢还手,找死!”

    说着手上一用力,就想把马鞭拽回来继续教训袁战,一个校尉府的贱吏,竟敢跟他这个将军府的校官动手,真是反了天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任他怎样用力,马鞭在袁战的手里竟是纹丝不动。

    老何和曹顺都被吓呆了,换作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跟这些当官的对着干的,之前曹顺可是白挨了一鞭子,当着他们的面儿连吭都没敢吭一声,袁战这是不要命了吗。

    眼见军官瞪起了眼睛,脸上暴怒,何平小跑着过来,低声对袁战说道:“小袁子你干什么呢,快放手!”

    两人这一拉锯,袁战也已经醒悟过来,知道以他的身份不该惹上这种麻烦,听何平一说,连忙松开了手,抬起门板,拖着曹顺向前走去。

    只是他松手太过突然,军官一下拽空了,手上的劲瞬间全都向自己身上使来,人往后一倒退,撞到马上,战马受惊,连忙往旁边退了几步,又撞到一旁的战马上,然后马撞马,引起一个小型的连锁反应,发出一阵“唏律律”的嘶鸣声,把旁边的这些人都给吓了一跳。

    袁战呆了一呆,脚下没敢停留,快步向前走去。

    可是这位军官却不干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校尉府的小吏给耍了,颜面尽失,以后还怎么混啊,于是一挺身形从马队中追了出来,挥舞着马鞭,指着袁战叫道:“你给我站住!

    袁战没想到这厮会当众发作,想要不理会是不行了,无奈缓缓的站住了。

    他倒不是怕事,现在的他有资格不用再怕事儿了,只是在这种情形下感觉有点儿头大,刚才应该克制一下的,否则还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人打一架吗。

    打架容易,大不了就干,只是打完架以后呢,还在校尉府里干不干了?

    何平被吓坏了,张着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曹顺更是反应迅速,几乎是小跑着斜往旁边让了一让,空出前面的袁战,以防军官先拿他当替死鬼。

    卫大人待在后面眨巴着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军官,这种事情他还真没遇到过,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了。

    关键他吃不准军官是何许人也,竟敢在这种场合揪住这点儿小事不放,难道将军公子的事情还不如校尉府一名差役这点儿小事重要吗?

    事实上岂止卫大人一个人这样想,很多军官也不理解,都皱着眉头,斜眼看着找事的军官,不知道他还要作什么妖。

    就在这时,从战车的后面“得得”走来一匹战马,马上人未到近前就低沉着嗓音喝道:“杨威你在做什么,我们是来接大哥尸骨的,不是来生事儿的,赶快退下。”

    听声音,好像是一名女子。

    袁战不由扭头看去,发现过来的果然是一位女将军,一身银装,跨下白驹,腰畔悬着一口长剑,剑鞘古朴,上面镂着鱼鳞状的花纹,往脸上看,蛾眉凤目,琼鼻樱口,娇俏的下巴汇成一个瓜子形状,面如桃花,英姿飒爽。

    呀,怎么是她呀?

    看清女子的长相,袁战大吃一惊,这不是育龙峰先救了他,然后又差点一剑杀了他的那名侠女吗。

    她临走的时候可是留下话了,要是他敢骗她,一定会杀了他,现在不正好验证他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

    想着,袁战赶紧低下了脑袋,以防被她给认出来。

    但是已经晚了,女子清澈的目光往他的脸上一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秀眉微皱,声音有些低沉的说:“原来是你啊——”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语声一顿,竟轻轻叹了口气,一抖马缰,转身走了。

    袁战很意外,竟然没清算他骗她那件事,正好何平催他,连忙低下脑袋,抬着尸体就走了过去。

    杨威好像很怕这名女子,被她训斥之后连一句申辩的话都没敢说,便灰溜溜的退后了,没敢再找袁战的麻烦。

    来到车前,从上面下来四名男子,穿着清一色的玄衣,从袁战二人手里接过门板后,便又登上了战车。

    接着从旁边过来四个年纪挺大的仆人,两男两女,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个大锦盒,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然后分别登上了战车。

    战车里面空间很大,即便这四个人加上去,也丝毫感觉不到里面有何拥挤,反倒不时有人掀开帘子,召唤下面的仆人,从下面递进去东西,又从车里递出其他的东西。

    袁战偷瞧了一眼,发现其中有死者身上穿的一件血衣,这才知道他们是在给死者沐浴更衣,想是以死者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个样子回到府上,要先给他梳洗打扮一番。

    “哎,富贵人家啊,到底跟一般百姓不一样,不过话说回来了,死都死了,穿戴的再好,有用吗?嘿嘿——”

    袁战背地里偷笑了一声,便想要走开。

    这边已经没有他们两个人什么事儿了,不如快点躲的远远的,以免被人找麻烦。

    可是点了点曹顺,这家伙却赖在那里不肯离开,还一个劲示意袁战别动。

    袁战不明所以,正好目光瞟到杨威,发现这小子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好像在跟他说:“小子,等着瞧——”

    袁战哼了一声,没作理会,也不管曹顺,转身就要走开。

    可是刚一迈步,就听车上一个婆子的声音叫道:“等一下,把这个拿走。”

    接着车帘挑起,两个黑衣男子抬着门板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瞪了袁战一眼,便把门板塞到他的手里。

    袁战不由眉头一皱,心说这都什么玩意儿,不说一声道谢的话也就罢了,怎么个个都这么盛气凌人的。

    将军府了不起吗,有本事长治久安、富贵百年那才是真的,连个下人都这般死气沉沉,真是作死的前兆。

    反观曹顺,却堆起了一脸的谄笑,点头哈腰的问:“还有小人们需要效劳的地方吗?”

    其中一个男子哼了一声,向他翻了个白眼儿,木然站到了车旁。

    曹顺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难堪,继续谄媚道:“有事儿您吩咐。我们先退下了——”

    说着拉了拉袁战,示意他走。

    袁战这才转身向回走去,经过何平和卫大人身旁时,发现他两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他,于是目光一垂,装作没有发现,径自走过。

    回到院内没一会儿,便听到战车那里响起一片钟罄之声,其中还夹杂了许多低沉的念诵经文的声音。

    袁战听着一愣,问:“干嘛呢这是?”

    曹顺翻着白眼斜睨了袁战一眼,好像把他刚才受到的所有冷遇全都一股脑给了袁战,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干嘛呢,为死人招魂呗。”

    “招魂死人?他还有魂吗?”

    袁战心说,于是手扒着院墙偷偷向外观望,果然发现战车前面来了许多的僧人,其中有敲木鱼的,有打钟钹的,大多数手里都捻着一串佛珠摇头晃脑念诵经文,忙得不亦乐乎。

    “准备的还挺全乎。”

    袁战哂笑了一声,感觉也没什么意思,正当他准备离开时,脑袋一转,目光猛然一顿,竟看到一双眼睛,正神色冷厉的看着他。

    袁战一愣,这才发现是刚才帮他解围的女子,见她脸色看上去非常不悦,不由心中一惊,赶紧低下了脑袋,从院墙上面溜下来,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

    谁也没有想到,将军府招魂的法事竟然做了大半天,一个上午愣是赖在校尉府里没有离开,直到午后,有校官跑来报信,战车这才开动起来,向外行去。

    做法事的僧人不敢擅离,依然跟在马车后面,一边走,一边继续念经做法事,嗡嗡呀呀的,好不热闹。

    等到这些人从校尉府内全都走光了,何平这才得空回来,看上去一脸疲惫的样子,看到袁战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拍,半数落半评价的说:“你小子脾气见长啊,那可是将军府的差官,低个头就算了,得罪他们以后少不了会有很多麻烦的。”

    袁战装出气愤的样子,大声说道:“太欺负人了,一句话不说就打人,将军府的军官就了不起吗,以后就不惯着他们……”

    曹顺听了,嘿了一声,酸溜溜的说道:“你以为你是谁?那可是卫将军府,府里的校官最小也是个从五品,比咱们卫头儿都高了一头,今天你算走了狗屎运了,赶上他们家的小姐开了天恩,否则,哼哼,你这条小命怕是就不保了……”

    袁战听他语气之中满是谄媚之意,哼了一声,懒得跟他分辨。

    不过因为将军府的人这么一闹,校尉府搞的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更麻烦的是战车战马所过之处军兵开道,行人禁行,直接导致校尉府前面的大街堵了大半天,捕快和衙役都不得走动,更没法出门公干,于是只能干巴巴的在府衙等候,没事可干。

    司隶校尉白大人虽然心中不悦,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同样无计可施,只是一整天没个好脸,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们,一拂袖子,气呼呼的回后衙了。

    大人都生气走了,手底下的人当然也就怠起了工,都乐得趁机休息上半天。

    何平同样如此,尚未到傍晚呢,就喊了袁战和曹顺出了府衙,直奔巷口的小酒馆,点了几个下酒的小菜,一边喝一边唠。

    袁战定好的今天出门的计划,于是也泡汤了,只能明日再说。

    亥时刚过,袁战架着醉醺醺的老何终于回来了,曹顺却没有一起回来,也不知道一个人又跑到哪儿浪去了。

    把老何送回屋里,给他灌了一碗水,扶他到床上躺好,袁战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前脚刚一迈进屋门,他便听到门后有两个极力隐藏的轻微的呼吸声。

    有人,而且是大活人。

    要知道袁战他们这些人的房间里面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死人了,现在突然多了两个活人,毋庸置疑,肯定是从外面闯进来的,而且看他们的躲藏方式,分明就是见不得人。

    袁战心中一动,不知这两个人所为何来。

    如果是为了他房间里面停放的那几具尸体,就像白天将军府的那一位小侯爷,袁战非常乐意成全他们,不就是一具死尸吗,他恨不得他们一股脑全都偷走,也省了他整天与尸为伍。

    于是,袁战迈进屋里的一只脚停了一停又倒退了出来,转身往院子外面走去。

    他想给偷尸人留出点儿空间,免得他们搬运尸体的时候看到他,影响他们的工作。

    站在院墙外面,离着屋子差不多四五十米远,但听涛图内锻炼出来的耳力还是能够清晰的听到两个盗尸人发出的轻微的动静。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动手搬运屋里任何一具尸体,反而始终保持安静,就像刚才那样躲在袁战房间内,一动不动。

    “怪事儿,他们这是要绑谁吗?”

    袁战在心里反复考虑了两遍,始终没把他们跟他联系起来。

    也是,前身袁战就跟个宅男一样,平时除了有工作需要走出府衙外,其他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不可能结上仇家。

    何平与曹顺倒有可能,但为什么不去他们自己的房间呢?

    袁战站到甲字院的墙角下等了约有一刻钟,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只好又回来了。

    来到门外,脚下一停,静静在房门前面站下了,然后小声喝道:“谁在里面?”

    话音刚落,门里面人影晃动,多出两个蒙面黑衣人。

    其中一个蒙面人手里拿着一个麻袋,看到袁战以后将手一抖,麻袋口张开,两个人各执一角,兜头便朝袁战套了过来。

    袁战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脱出麻袋口的范围,不过当他抬头看到黑乎乎的袋口子时,忽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脚下一错步,竟摔倒在地上。

    两个蒙面人大喜,抻着麻袋扑了上来,兜头束脚,把袁战给装在里面,然后取出麻绳扎紧口袋,一人提起一头,噌一下上了房顶,踩着屋脊直朝府外奔去。

    整个过程非常迅速,绝不拖泥带水,好像以前训练过许多次一样。

    袁战窝在麻袋里面,一动不动,不挣扎,不反抗,任由他们提着在屋顶上飞来纵去,好像腾云驾雾一般。

    刚才是想要避开的,以他现在的身手简直轻而易举,只是在后退的一霎那忽然又反应过来,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吏,如果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打倒蒙面人,岂不等于将他的实力暴露于天下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想看看是谁要绑架他这个卑微的没法再卑微的小仵师。

    两个蒙面人可算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仅是这套轻功术造诣就很不一般,提着袁战这么一个百十斤重的汉子,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脚力,飞上跳下,如履平地,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两人终于在一处深宅大院当中停下了,拎着袁战走进一间大屋之中。

    砰的一声,袁战随麻袋一起被扔在地上,接着脚下一松,麻袋口被人解开,有人在他的腿上捣了一下,喝了声:“出来!”

    袁战倒在地上顿了一顿,这才慢吞吞的从里面爬出来,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慢慢睁开。

    这是一间很宽敞明亮类似于殿堂的大房子,前面的案几上与两边的梁柱上点了很多的的蜡烛,照得房子里面通明一片,亮如白昼。

    案几前面有一张八仙桌子,两边各摆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坐了两个军官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人端着茶杯在喝茶,另一个则瞪着眼睛看他。

    军官的两侧有十几个军兵,全都腰边挂着佩剑,手按剑柄,凶神恶煞似的看着他。

    抓袁战来的两个蒙面人,此时则转到了侧厅,坐在一张方桌前喝茶,不过蒙面的黑巾却始终不肯摘下来。

    袁战转动着脑袋从这些人脸上挨个看过,正要说话,却听前面有人重重哼了一声,便转回脑袋,朝那人看去。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老熟人。

    将军府的校官杨威。

    白天才刚见过面,还差点儿当着司隶校尉白大人等人的面跟他打起来。

    看到杨威,袁战顿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不就是打击报复吗?

    仗着将军府偌大的官威,收拾他一个小小的贱吏,简直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易如反掌。

    不过这一次,他们可是找错了人,还真当他袁战是一介平头小人物,可以任人踩踏欺凌。

    大将军又怎么样,惹毛了他,管教他们所有的人付出代价。

    袁战暗暗冷笑了一声,看着杨威说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可是司隶校尉府的差役,你们这样将我挟持于此,眼里还有王法吗?”

    杨威闻言哈哈大笑,看着袁战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轻蔑的说道:“王法?在这里,我们家将军就是王法,你想要什么……”

    话未说完,旁边那一个校官忽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

    杨威立马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转而脸色一沉,拍着桌子喝道:“大胆,本官让你说话了吗,来人,掌嘴!”

    他旁边一名小兵,闻言便走了过来,举起手,就想要扇袁战耳光。

    袁战顿时攥起了拳头。

    看着小兵朝他过来,他在心里发誓,如果这人胆敢把手递到他的脸上,不管他用不用力,用了多大的力,袁战都保证一拳能劈飞了他。

    不过幸好,这些人里面到底还是有讲理的,另外那一个校官朝小兵摆了摆手,阻止道:“等一等——”

    看样子他的官职比杨威要高,小兵闻言,果然知趣的站住了,看看校官,又看了一眼杨威,一躬身又退回去了。

    杨威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满的说道:“向总管,此人滑头的很,不给他点儿颜色,他是不会好好说话的。”

    向总管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他,只对袁战说道:“这位兄弟,你别见怪啊,深夜把你请来,我们也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还请你把你知道的都如实道来。”

    这才是问话的态度吗?

    袁战心说,斜了杨威一眼,对向总管说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就是了。”

    向总管点点头,目光瞟了瞟杨威,说道:“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此次请你过来便是要向你打听关于我们家公子的事情,这中间是否有其他的隐情……嗯,听说是你收敛的公子的尸体,想来对公子遇害最清楚不过了。”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

    袁战心里的疙瘩稍微松懈了一些,看了看上面二位,嘿嘿一笑,说道:“既然是请教,那总得给个座位吧,难不成让我就这么站着说,万一累了,影响到脑子,可能就想不起来了。”

    话还未说完,前面就响起啪的一声,杨威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喝道:“反了你了,你个小小的贱吏,敢到将军府要座位,你怎么不再多要一张案子,坐在那里我们两个也听候你的差遣……”

    说着便要指挥亲兵上前捉住袁战,先给他来一顿板子再说。

    可是向总管却不同意,听了袁战的话不但没有着恼,反而哈哈一笑,冲着杨威使劲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要发火,然后冲旁边的亲兵扬了扬脑袋。

    那名亲兵本来也很不爽,奈何总管发话了,只好黑着脸去一旁搬来了椅子,往袁战身前一放,手按着剑柄,冷冰冰的说:“请坐吧!”

    那个意思像是在说,我看你敢不敢坐。

    袁战根本没有瞧他一眼,拧身便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二郞腿,转动着脑袋问:“有茶水没有,说了这么多话,嗓子眼儿都干了。”

    这一声茶水,顿时把除去向总管在内的其他人都给激怒了,站在杨威一侧的两个亲兵喝道:“要什么茶水,将军府哪有你喝茶水的份儿……”

    杨威这次倒是保持了身价,没有再激动的站起来,听了亲兵的呼喊,只是用拳头在桌子上使劲擂了一擂,向袁战又发出一次警告。

    袁战却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双眼斜睨着屋顶,一句话不说。

    向总管说实话心里也有些不爽,觉得这个小吏太有点儿摆谱了,可是看到他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校尉府里发生的那一幕,当时杨威的马鞭被他攥住使尽了全力都没有拉回来,松手之间更是让杨威当众出了个大丑,难道此人深藏不露,在校尉府当差只是幌子。

    想到这里,便道:“来人,给这位兄台上茶。”

    话音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嗯,泡好茶啊。”

    杨威和那两个愤怒的亲兵顿时愣了,不可思议的看向向总管,心说总管这是怎么了,给一个小吏这么大面子?

    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谁也没敢当众质询。

    向总管身旁一名亲兵立即向后堂走去,不大一会儿,领着一名年轻的小婢,端着一只茶盘回来了,茶盘上面放着一只精美的茶碗。

    小婢来到跟前,左右看看不知该给谁,直到亲兵向袁战一指,这才惴惴的来到跟前,偷偷瞥了袁战一眼,说道:“公子请用茶。”

    袁战穿越过来,第一次被人称呼公子,感觉还挺受用的,又见小婢长得眉清目秀的,一张小脸甜美可人,连忙从椅上站了起来,说道:“多谢姑娘!”

    说着双手端过茶碗,又在椅上坐下了。

    小婢见他言行亲切,又这么有礼貌,心中好感大升,便向他躬了躬身,展齿一笑,转身走了。

    杨威和亲兵一看,心里更别提有多愤怒了,好小子,敢情在他的眼里他们这些军官兵丁还不如府里的一个小婢女,行,等着哈,千万别落到爷们手里,到时看你还能不能再笑的出来。

    袁战目送小女孩离去,揭开碗盖喝了一口,点点头,把茶碗往手里一攥,看着向总管道:“您问吧。”

    向总管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我家公子是何人所害?”

    袁战奇道:“校尉府没有给贵府交代吗?”

    向总管摇摇头,道:“语焉不详,只说还在查找,等证实凶手身份之后,再来通报。”

    袁战更加奇怪了,回道:“那……我能告诉你们什么呢,总不能信口开河,大放厥词吧。”

    向总管道:“那当然不成。老弟是当晚最接近公子尸身的人,许多蛛丝马迹您一定比其他人更清楚,我家将军要的便是这些,至于其他的,我们自会派人查找。”

    说到这里的时候,袁战听到后堂响起极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正悄悄的走到屏风的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

    从此人走路的声音判断,这是一名武林高手,轻功方面的造诣甚至比绑架袁战至此的那两个黑衣人都高,非袁战不能听到。

    看来这姓杨的一死,已经触到了将军府的神经,绝非一般的凶杀案可比。

    也是,堂堂大将军府的公子,王孙贵胄,金枝玉叶,杀人者如果不是同样权势滔天,再或者有刻骨的仇恨,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街行凶杀人?

    所以,跟死了一个人相比,这件事情本身才是更为严重的。

    作为当事人的大将军府,也必须查清此事,以防微杜渐。

    见向总管态度还算可以,袁战嘿嘿一笑,眼睛有意无意的往屏风上面瞟了两瞟,说道:“贵府应该验过公子的尸身了吧,可有发现?”

    向总管道:“有!只是毫无头绪。当时现场……老弟可有发现?”

    袁战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碗,说道:“没有,脚印不多,但只有贵公子的,也并无凌乱打斗的痕迹。”

    向总管吃惊道:“难道公子生前连一招半式都没有还过?”

    袁战曾经在走马灯上看过杨姓男子生前经历,对他的死因知道的很清楚,但是这些事情是不能够告诉其他人的,看在向总管对他态度还算可以的份上,他也只能点到即止,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想了。

    袁战又品了口香茗,低着脑袋回道:“应该是吧。”

    向总管闻言沉默了,捋着下巴上的一缕胡子思索起来。

    杨威却在此时插口道:“胡说八道。我家公子从小习武,练就了一身的武艺,要论打斗比我们二人都要高出一筹,怎么可能面对杀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呢?哼,我看这厮定是担心我们对他不利,所以在此胡编乱造。说不定他已经被凶手买通了,故意来此扰乱视听,阻止我们追查公子的死因。”

    向总管听闻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似乎对杨威的话有些心动。

    袁战却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手抓着茶碗,一手指着杨威,叫道:“姓杨的,你的想像力可真够丰富的,既然如此那你们叫我来这里做什么,赶快送我回去吧,真是糟蹋了我睡觉的时间。”

    说完从椅上站起来,把茶碗往一名卫兵的手里一塞,转身要走。

    “站住!”

    杨威一声怒吼,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三两步追上袁战,伸手便向他的臂膀抓去,嘴里骂道:“混账东西,你当将军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啊哟!”

    杨威原本伸着手想去抓袁战的胳膊,只要给他抓住了,再一用力,就能把袁战给按在地上,结果明明已经抓在袁战的胳膊上了,却忽然手上一滑,袁战又从他的手下溜走了,然后一股大力便从手上传至身体,像是有人攀住了他的手脚,脚下根本就收不住步子,不由自主,朝屋门撞去。

    哗啦一声,人正撞在门柱上面,身体滚落在地上,又是咚一声,脑门正磕在门槛上。

    杨威当时便给摔蒙了,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叫了一声,两手捂着额头从地上蹦起来,回过头,恶狠狠叫道:“你敢还手!我杀了你——”

    说着冲向亲兵,噌一声,拉出他腰间长剑,作势就要向袁战砍去。

    袁战脸上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害怕的样子,只是人往门口倒退了两步,站到门槛前面,做好随时逃走的准备。

    向总管吃了一惊,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刚才袁战扔飞杨威的一手他都看到了,虽然很意外,但并未感到太过吃惊,只是杨威突然拉出宝剑去砍袁战,这让他有些着急了,生恐杨威一剑砍死了袁战,今晚这一切岂不前功尽弃了。

    于是他一边从前面奔跑过来,一边大声叫喊着让杨威快点住手。

    只是杨威这一剑离得太近了,几乎转眼就来到了袁战的头上,而且这会儿他人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忌向总管的叫喊。

    袁战看着剑光临近,心里却是既兴奋又紧张。

    他已经做好了还击的准备,只要让过这一剑,然后一掌打过去,杨威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仗势欺人,敢把他当蝼蚁对待,这就是代价。

    眼看流血事件就要在厅内上演,其他人都是又紧张又刺激,都在想像着下一刻袁战血溅当场,却忽然听到咻的一声,一道青光从厅侧飞来,当一声,正撞在剑身上。

    这是一把剑,也称之为飞剑。

    飞剑上的力量可是相当大的,撞到杨威长剑之上,虽然没有把剑斩断,却从剑尖之上传来一股巨力,通过剑身涌向杨威,顿时把杨威给撞飞出去,砰的一声大响,撞到梁柱上面,大屋一阵猛烈的摇晃,差点儿没把这间屋子给撞塌了。

    杨威滚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奇怪的是,他那些亲兵却谁也没敢上前扶起他。

    向总管也是一样,瞅瞅杨威,转身向里面看去,躬身说道:“大小姐!”

    只见屏风一侧,不知何时出来一位全身素白衣裙的美丽女子,手拿宝剑,正面无表情望着地上的杨威。

    正是将军府那一位堪称剑侠的小姐。